你相信引力吗

【Dio乙女】像暖阳呼啸而过

JOJO 乙女立夏联文活动

上一棒:@JO乙女立夏联文bot 

下一棒:@Dio左激推海带 


Dio×我

无厘头中打 敲极ooc 文笔拉胯警告⚠️

好久没写了 整个烂活给大家看看(摊)写的不好请见谅

全文1w6+ 

 

 

 

我刷拉一下扯开了塑料袋,全然无视身边的某人,迫不及待地把盐水棒冰塞进嘴巴里,冰凉而清甜的刺激感一下子布满了整个口腔,它味道足够淡,足够凉爽,也足够当作迎接夏天的见面礼。

 

苍白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打在黝黑的柏油马路上,却不过分恼人,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光线仿佛浸透了整个世界。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似要把思绪抽离成线般在耳畔回响,和煦无风,路口电线杆上纵横的电线仿佛把淡蓝的天空分割成几个次元。四周空旷无人,我和Dio并排走在小路上,他手里捧一束花,脚步声踏起的余波不偏不倚指向镇子安静的西面——我陪他去扫墓。

 

他先前还拉我去了花店,叫我老实站在店门口等他,然后自己穿梭在高高低低的被花覆盖满了的花架和壁橱间,留我独自盯着摆在店门口团团簇簇盛开的小花。我觉得我盯了很久,当沉浸在某一状态时的人们对时间的概念就像在海水的浮沫里寻找一片花瓣。我直勾勾地盯着摆得稍微靠外的一盆酢浆草,尤其是那朵浅红的花,不知为何它尤为让我感受到生命挺拔的张扬,富有生命力的事物开始于我有一种莫名的、不可抗的诱惑。

 

我意识到我其实已经沉淀了很多话,但都没有说出口。涣散的思路弯弯绕绕,最终绕回到今天我陪Dio 出门的目的本身——去扫墓,但几乎也是无可避免地,我也因而想到死亡——感受死亡带来的沉重就好像感受一根巨大而沉甸甸的羽毛压在身上。在死亡面前我选择沉默,因为我不愿意惊扰任何一个沉睡的灵魂。

 

风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花店门口地上满是被风吹落的馥郁,玻璃门上有Dio 的倒影。我盯久了酢浆草抬起头看着在店里挑挑选选的Dio,他穿着深色大衣的背影略显窘迫,高大的身形显然不适合在摆满了花盆的狭小过道来回走动,此刻他手里正巧拿了一束白雏菊,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微侧过身来与我对上视线,缓缓问道:“你觉得这花怎么样。”“很适合去扫墓。”奇怪的问题,我不觉得Dio会不知道应该带什么样的花送给逝者,但我也诚恳地回答了。

 

他看起来如往常,趾高气扬、桀骜不驯,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Dio的眉头皱了皱,开始以一种将信将疑的表情看着我。太怪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顿时倍感迷惑,便慢悠悠抬起脚步进店,窜到他身旁。花店室内不高,空间相比一般的店铺要再窄小些许。他的脑袋快要抵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惨白的灯光把他金色的头发照得发光,我说我抬起头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头发差点没把我闪瞎,他也把簇拥在一起的花束怼我脸上,差点没要我一个老鼻炎患者的命。

 

习惯了,已经,这太Dio了。

 

“仅仅是扫墓吗?”他低头看看花,又抬头看看我。

 

我简直少见他这样的神态,他的语气也比平常要柔和的多,疑惑又诚恳,这实在是太可爱了。Dio 的样子有时候真的让人讨厌又羡慕,没有人在看到他那副骄傲的模样后不这样想。所以我把这当作是Dio 万无一失的表情管理中疏忽的一刹,我发誓我会把这个表情记一辈子。

 

“……应该吧。因为白色的花总是被拿去放在棺材边上,所以人们就会不自觉地想它们好像沾上了什么哀伤的气息……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是我还是更喜欢色彩鲜艳的花。”我盯着Dio额前翘起的两搓碎发,真的很想帮他梳梳。

 

我很明显地觉察到Dio在听到我的话之后身板愣了一瞬,之后又立刻发出大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他有在很认真地笑,所以我也在很认真地不明所以。

 

“啊对,你喜欢色彩鲜艳的花,这点倒是一成不变。”Dio喃喃自语,也像故意说出来给我听。他把手中的那一小束白雏菊放回原处,随即环视店内,我向来很好奇将近两米高的视角中世界是什么样,然后他在土灰的瓷砖地板上小挪了两步,最后捧起束蓝紫色的三色堇,再回到我身边。

 

”怎么样?”他再问我,眼睛里满是自信。“很好看的蓝紫色。”我回答。

 

我们无声地走在路上,弯弯绕绕,待头顶上被荫凉所笼罩,柏油马路慢慢褪变成石砖头路,脚下的也不止有飞落的浮沙,更有如同碎玻璃般零散的阳光和五月风后的花瓣,目的地就近了。我微低着头走路,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死男人:他酒红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清浅的哀伤,倒映在他眼中的只有远方的路和五月春夏交接的歌,略潦草梳理的金发随着走路时身体的起伏一抖一抖。

 

他深色大衣的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片花瓣,慷慨如我,伸手帮他拂掉了。

 

Dio说我今天安静得让他不习惯,还说平常的我应该更加聒噪、更加吵闹。我谢谢他所给予我最真实的评价,就是莫名觉得不爽,但最终还是只回答我晚上没睡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多说。

 

去他的,这肯定只是借口啦,真正的原因不只是我正好专注于手里的棒冰,更是因为我已然被死亡带来的沉重感挫败了,我如是总结。

 

“你真当不记得这条路了?”Dio 又突兀地问。

 

我涣散的思绪一下子就被Dio 拽回来了,随即环顾周围,大脑飞速地运转:“嗯……完全没有印象。”

 

Dio 现在就像是西部片里肆意在灰土地上驾马奔腾的牛仔,他手持缰绳意气风发,要是被他撇见了我的思绪有游离的迹象,他就挥动缰绳狠狠套牢住这些混乱的思绪,伴随着马儿的低吟把它们抓回到我的脑子里——他今天的问题总是让我感到措不及防。

 

“这条路很有情调,我喜欢这儿,但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了,Dio 你知道的,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我一再刻意强调这一点,而事实就是如此——从不知道什么的时候开始,当我猛然从现实与幻想的虚空夹缝中回过神来,我已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对自己也毫无印象,留下的只剩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我尝试去整理我的记忆,像是去整理冲刷模糊的电影胶卷,只陷入更加迷茫和不知所措的一潭死水中去。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时候Dio 告诉我,这叫失忆。

 

好吧,我失忆了,那时候我也坦然接受了事实。

 

眼前一片安静的林子,墓地就在石砖路的尽头——这还是听Dio 说的。脚下的石砖缝里塞满了青苔,路边生着不知名的小白花,耳旁闪烁过断断续续的虫鸟鸣,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沙沙落地,树梢后是淡蓝的天……这儿确实是个适合安葬的地方,优美、不会被人打搅。

 

但我无法将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任何一个画面或情感联系起来,我的脑袋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是么。”Dio说完后就没有再问出什么,他的嗓音低沉而优美,像大提琴,这并不能掩盖他声音中那一点难以被发现的小调。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Dio没再多在意我了,他拽着我的手一路向前,青草芳香味的风在我的耳畔旁划出低鸣。Dio背对着我迈开大步,我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一路别扭地小跑。

 

“Dio !你慢点不行吗!”

 

我看到Dio 的金发在眼前,Dio宽厚的背影在眼前,斑驳的阳光不断变换着落在地上、我们身上、还有我们眼睫看向的地方,脚步踏在石砖像是踏在早已坏掉的钢琴块上,稍微给安静的空间带来了些许吵闹的意味。远处山峦上的一片青绿、脚边无名小花的纯粹、杂乱的草地和高高低低的小树林、蓝白调色盘般的天边一只走失的风筝、风中绵密的鸟语、还有眼前的人……

 

或许我真来过这儿呢?

 

太熟悉了,像是梦中未散去的现实,也像梦漏到现实里。我一下子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好像记忆的闸口被开了一条小缝,奈何我无法从这个小缝里窥见任何,这亦是一件痛苦差事,也只好认为我曾做过也被Dio 这样拽着走的梦。

 

那我这做的又是什么怪梦?又怪又熟悉,鸡皮疙瘩起来了。

 

Dio拽着我来到路的尽头,棒冰也吃完了。开阔的一小片空地上立着一个个石碑,有大有小,我站定在原地平复呼吸,他松开抓着我的手慢慢走到石碑群中去。

 

细密的嫩绿小草微微没过鞋跟,Dio 拿着花慢慢走到一个小小的石碑旁,上面爬了一些青苔,泥土的陈色凝固在石碑的边缘,像是在轻托起一个沉睡的精灵。Dio 缓缓蹲下身子,他的眼中的光晕流转得像红宝石,目光柔和得像春天的雪水,那束蓝紫色、湖一般平静又活泼的三色堇被稳妥地安置在小石碑前,像是在为一个熟睡的姑娘旁放上可以带来好梦的祝愿。

 

我诧异于我下意识地认为Dio 祭扫的是位姑娘,而且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就都会执拗地认为那个长眠在地下的是个恬静的女孩子了。这种自顾自的、 先入为主的印象不由得让我感到怪异,又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注视Dio 进行这些事情,也看不到碑上刻的小字。不管我如何揣测Dio 为什么叫我来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Dio 要我选择那束三色堇,沉睡在地下的那位又是谁,虽然我对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是Dio 邀请我参与了这个过程,我也必须要虔诚地完成它,一切的猜忌都要止步于心口,我能做的只有远远沉默着注目。

 

这一刻阳光正好,宛如从天堂降下来的乐谱,他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像黄金编成的金丝绸。微风动了,这一刻几乎无异于时光停滞。我像是被另一个世界的雾掳走了,只感觉周身溺在一种让人饱和的、极度安心的雪绒里,却也让人后怕,这无异于登上山顶后看到的夕阳,享受天边晚霞的同时也忌惮山崖的高耸。

 

这次我清醒地感知到我记忆闸口上的裂口更加深刻了,但我不仅没有什么新奇或者惊讶一类的感触,反而感觉这个裂口像是要带领着我的脑袋,正一齐被蛮横的外力挤压蹂躏——我又开始头痛了。

 

这绝不是我之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种头痛,它不亚于作家赶稿那样紧张而崩溃,如同回荡在灵魂深处的痛楚不断撞击着我,我的视线开始昏花,头昏脑胀,感受仿佛成千上万只小虫啃食头皮的不适——我觉得我的记忆要炸作一锅粥了。

 

但是我强装镇定,就是表情管理有点难绷。

 

至于Dio ,他向来擅长观察并引导他人的情绪,也偏偏在这时候抬起头来看我,目视着一个双手无处安放、表情拧巴成一团的瘦弱女子。

 

在他眼里我绝对是脑袋被蜜蜂蜇了。

 

我有那么一瞬好像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平和与惆怅——我爱极了他的红眼睛,以至于我总是喜欢看向他的眼睛。我初见时就折服于其通透的深红中难以捉摸的深邃,坠入一片红色海洋一般仿佛要把我淹没在其中,又宝石一样闪着光亮——我感受到心胸中难以言喻的欢愉与膨胀,并立即意识到这是一见钟情。

 

我认为人的眼睛才是最能将感情诉说的真切而触动的,眼球上倒映的光芒不假,能窥视到心灵的也只有眼睛。现在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流露出截然不同的色彩,即使Dio 的伪装过于精妙,不过我依旧能探见一点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平静,又好像剑一样穿透我的身体,好像观察我动静的同时,在我局促的身侧和时光的夹缝里寻找另一个身影——这让我更加不安与惶恐了。

 

“你脑袋被蜜蜂蜇了?”他起身发问。

 

我就知道!

 

夕阳西下,我们原路返回,在离开墓地后我才感觉彻底落下心来,深深坠入精神上的轻盈与舒缓。在离开小树林后我终于不再沉默寡言,恢复了以往的犯贱模样。

 

结果我还是没有问出口,他祭扫的是谁。

 

“晚饭吃什么?”我率先打破今天僵持到现在都安静气氛,沉重彻底翻篇了,接下来是美好的晚霞,美好的夜晚,还有美好的明天。

 

“明明那么瘦胃口却不小,这么快就想着吃东西了。”Dio 撇了我一眼,一如既往地调侃我。

 

“早点吃晚饭就可以更快乐地享受夜宵啦。”

 

“尽说歪理,你脑袋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如你所见,什么都没有啦~哦不对,还有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油嘴滑舌。”Dio 嫌弃我道,还仗着身高优势狠狠揉了我的脑袋。

 

“街角那家行不?”

 

“随便你。”

 

我看着天边火红的云朵与流光,突然觉得我应该去买一大束玫瑰花放在窗边,等待春夏味道的夕阳从橘红融化为天边的绛紫,在一个海风拂面的日子里等夏天的到来,看橘子汽水中不断冒出上升的气泡,夜幕慢慢降临。

 

于是一个一米六几的瘦弱女子超用力地拽着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到她最喜欢的餐馆吃了饭。

 

吃饭时远处微弱的鸣笛声一下子惊到我——是火车的鸣笛声。我有时候敏感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只有我会为这恍如蝉蜕声般细微的鸣笛声而困扰,它好像直接穿透了餐馆内嘈杂的喧嚣,几乎是刺破耳膜般强硬地闯入我的脑中,捣烂我的思绪。这于我来说成为了一段美好用餐时光中的小不和谐,很显然,Dio 就没这烦恼。

 

 

 

-

 

 

 

三个月前,我在火车站遇见了Dio 。

 

我向来是讨厌极了那个火车站,这几乎是没由的的厌恶,橘色的墙皮让我作呕,可以说恨屋及乌般的,火车的轰鸣也让我心悸不已。这个地方似乎一下子就可以让我回忆起许多沉重的不愉快,是我空白记忆中极少数让我反应如此剧烈的存在。看着渐行渐远的火车,就仿佛我的心脏也被撕裂开来了一般病态地痛苦;每每当我靠近这个地方,我心灵黑暗的深渊中仿佛心理创伤一样的恐惧与疼痛便立刻警铃大作,用心跳加快这样的生理本能告诉我赶快离开。

 

纵使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已经一片空白时,我正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动,但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对火车站的厌恶却是刻入灵魂深处的,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绝对不去那里。

 

仿佛命运的戏弄般,我头一次接近那个鬼地方,就遇见了Dio 。

 

名为执念的心结在我意识到我忘记一切后一下子肿胀起来,不断生长的黏菌般布满我躯壳的角角落落,最终比任何时刻都要完全地支配了我的身体——忘记一切后还有另一件事情也镌刻在我的灵魂里——我在等一个人。

 

同样矛盾的,我知道我在等一个人,却不记得我在等谁。

 

于是我开始在小镇上游荡,孤魂一样寻找,看海岸的潮涨潮退,月落星稀,时间的概念我已经模糊了,最终时间的节点停在了三个月前,我在街角那家店吃点心的时候猛然清醒,在那个萧瑟的二月雨天匆匆跑去了火车站。

 

雨不大,冬日冰凉的雨水轻轻落在我的身上,寒风刺骨,我却感到浑身热气,充满了激动与不安。奔跑时心肺的加快运作和我本身的急切碰撞在一起,我觉得我的心脏像是要炸开来了般,简直是要疯魔了。我从来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从未像那时如此地想前往一个地方。就是我本来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是脚步踏向的方向依旧直指那面让我犯恶心的橘色墙皮——我感到不可思议,冥冥之中又觉得我必须去。

 

有时候想想,我这人,从某种意义上,还蛮怪的。

 

命中注定般的,我遇见了刚从火车站出来的Dio 。

 

我站在他一旁几步开外,他居身于呢大衣略沾雨气的黑色中,伞撑得很低,宛若盘踞在黑暗中窥视一切的黄金蟒,皮肤白皙得像雾中的白莲,金黄的头发仿佛太阳的垂怜。他走出车站在丁字路口短暂的驻足,环顾四周,小镇烟雨色的冬天被他尽收眼底。

 

这看了谁不犯迷糊啊!

 

Dio后来才告诉我说,他那时候正在灰蒙蒙的色调中寻找自己记忆中的色彩,他是从远方归来的人,感觉故乡的一切熟悉又不一样。

 

初见的场景之所以让我记忆犹新,更是因为他的红眼睛——在目光对视上刹那,我就确定我的心要被他夺走了。他眼中污泥般的褐红暗处与他毫不掩饰的欲望混搅在一起,猩红如火的瞳孔聚焦于我,让我好似头一次感到自己死寂的心脏正如此剧烈地收缩与舒张——我竟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多么狡猾的一见钟情!这种突如其来的爱意更像是灵魂深处某个东西的觉醒,它从来都静悄悄地沉睡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只是我从未发觉,它不是突然感悟到或者突然被赋予的,丘比特可没这么好事儿,更像是我本来就拥有这份感情,不过暂时把它遗忘了。

 

现在它彻彻底底地苏醒了!夏末泛滥的洪水般在我的身躯内猛烈地冲刷、涌动;也像是疯狂生长的蔷薇花一样用带刺的枝条扎入我的血肉,野蛮地在我体内生长……所有感官在此刻变得迟钝而敏锐,对他的爱意却区伊卡洛斯追逐太阳般迫切又愈发高涨……

 

我可算体悟到一眼万年是个什么意思了。不只是这双眼睛,更是眼前的这一整个人,都好似我空白记忆海洋中浮现的掠影,花一样在我的心里脑海里铺开。我认识他!——这亦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管他那么多,我直接莽!

 

“先生您好,虽然有些失礼数,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总觉得我可能在哪里见过你。”这种搭讪方式真的拉垮至极,但是又不得不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就是,我好像认识你?”

 

我的模糊在雨水中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映入他眼中。

 

他傲气的眼神一时间带了几分诧异与惊讶,但我完全没有被他本有的严肃所吓到,或许他那时候正想着我是不是个神经病?谁知道呢。不过他立刻恢复了先前的从容,甚至得逞般微笑起来,一副坦然而自信的样子让人羡慕。

 

“很明显,小姐,我也好像确实认识你。”

 

“我好像……喜欢你?”

 

“哦~那可真是荣幸。”

 

意料之外的展开。

 

虽然怪极了,但我这便算是真正认识Dio 了。

 

我觉得Dio 本人没有他看起来那么严肃,起码在我看来,他是有点要把整死我视为己任的,是一个属实健谈而狡猾的家伙。就比如,他会像高中生一样故意讲鬼故事再突然吓我一跳、利用身高优势让我祈求他帮我拿我够不到的东西……

 

我太心软了,Dio 真讨厌,每次都在我青筋暴起的边缘用他该死的魅力蛊惑我。我认了,他真的很会控制人。

 

“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一次散步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月色吹动他的发梢,清凉的风缓缓吹来和煦的春语。

 

“什么?”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我还以为他指我会随时随地发病说喜欢他——虽然他本人也接受这个事实就是了。

 

“我不清楚,大概好几年了吧。”

 

“这是失忆,你不觉得你该通过一些方法把记忆找回来吗?”

 

这原来就是失忆么?这样说来,失忆好像也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际上的不便。相反,尽管我洗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印象,却仍然总能感觉到一股令人安心的熟悉感萦绕在我周身,使我深知我是安全而自由的,我也因而活得豁达又洒脱——我觉得我的心底是明的,没有什么东西好隐瞒的了,我也不想隐瞒。

 

谁不愿意真实而快乐地活着呢?

 

“我不觉得,准确来说是我想我也应该没希望记起来了。”我立刻回了Dio 话,“我恢复记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原谅我把Dio 想得那么利己,但没办法,他几乎就是个把利己写在脸上的可恶男人。

 

话说是这么说,像是给心里蒙上暗示般的,有时候他人有意无意的话语的确会引起人在某方面不自觉的注意。Dio的发问也圈套一般影响着我,以至于我在将来的日子里,逐渐开始刻意注视我贫白的记忆深处,在这个镇子上摸索自己的过往,这是那时的我怎样都始料未及的。摸索记忆不是件坏事,但是却可以让我难过的头痛欲裂,我越是想穿过迷雾深处,就越是被痛苦包裹。

 

“或许吧。”Dio 仰头,月光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像白净通透的瓷器。

 

“……让让,你太高了,挡着我晒月亮了。”

 

Dio 说他人生平凡的前18年都在这个镇子上度过,然后他就坐上了轰隆轰隆的火车,在五月的一个下午,带着大皮箱子,捧着亲友送别的花,朝夕阳落山的方向远去了。他还说,他不属于这儿,于是他离开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呢?”

 

“这里有点事情处理,顺便故地重游,差不多事情处理完就走。”

 

“那……额,没什么。”——

 

——那你还会再回来吗?

 

反正我是离开不了这个小镇的一切的。我小心翼翼地攀附着这个小镇给予我的安全感,这已经是我能依靠的全部了。我不愿离开人声鼎沸的集市、海滩边的海鸥或水鸟吱吱呀呀的闲谈、主大街地砖缝里溢出的青苔、花店每天换新的花,还有最重要的——街角的小餐馆。

 

那梗塞在口中的问句一下子在我心上凿了个口子,我瞬间感到苦痛铺天盖地地袭来,排江倒海地在我胃里翻腾,又化作我心中极大的恐惧——我抗拒他去火车站,更抗拒他坐上那辆该死的火车——这仿佛是心底传来的声音,透彻心扉的悲伤一下子贯穿了我,头也好像被钝器击中了似的愈发钝痛。

 

我简直要深陷死海了。我未曾料到Dio将来会离开这件事会如此刺痛到我,如此强烈的悲伤、抗拒和不舍向我席卷而来,而就好像灵魂深处铭记了这份痛苦了一样,难过之余我竟觉得在某个时刻,我也曾经历过同等程度的悲伤。

 

我看向这个在我身旁大步流星的男人,也是那时候才发现我原来如此依靠于Dio所给予的安心感,他不知什么时候在我的意识中支撑起了极其重要而敏感的一块地方——我一想到他会离开的事实就难过不已,我不想接受,却也无可挽留。

 

但是距离那天的到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我也开始侥幸,从那以后变得更加珍惜每天和Dio共处的时光。

 

Dio显然从一开始就十分了解我一样,只不过他了解的那个“我”,是现在的我感觉充满隔阂的存在,是一个我全然不认识的人。记忆是构成一个完整人格的必要部份,记忆不同了,人也就不同了,宛如灵魂的核心被替换了一样。

 

Dio 从来没有向我透露太多,他只偶尔提起我“曾经”喜欢的东西,幼稚的恶作剧和黑历史。带着这种类似于前世今生的故事感,我有时候会对他话语中的色彩感到熟悉,也存有天然的好感。在一次次的交谈中我一再相信,我与Dio 的相遇是必然的,他于我来说所拥有的极致吸引力和他所知晓的我的过去一起混搅在扑朔迷离中,我必须奔向他——我心之所向。

 

 

 

-

 

 

 

吃完饭后我听着浪潮和海风心血来潮,邀请他在明天下午陪我去看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我身上就不一定应验,起码当晚我做了梦,也至少,是个怪梦。

 

我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沉睡下来后意识与肉体剥离的瞬间,也就是梦境的开始,跃身进入一个新的次元一般,梦的世界于我来说是诡异和美好的温柔乡,梦中的温馨和熟悉是现实生活中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我总觉得我梦到的都是我记忆空白的背后——就是我曾经可能经历过的东西,可我却无法挽留住梦中的任何一缕轻纱,不管怎样努力地去记忆,睁眼之后梦就完完全全被侵蚀般消失殆尽——我总是以此痛惜。

 

在Dio面前我会骄傲地夸耀自己没有任何睡眠问题的困扰,实则只是我将梦忘记得太快,快到以至于我的梦境仿佛只剩一片深邃的黑暗,留给我的只有认定黑暗那端肯定闪耀着什么的滞固。实际上我还有堪称恶劣的梦游习惯,我总是在意识模糊之际直直坠入梦境的深渊,这样突然昏睡过去的发生几乎是随机的、不受任何控制的。梦醒时我总是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躺着,要么就是站着,醒后我只会目光呆滞地眺望清晨的暖阳,在空白的记忆中寻找纯黑的梦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是种奢望。

 

但今晚的梦我却清晰地记住了,仿佛造梦精灵刻意为之。这个梦浓重的色彩深刻地烙印在我脑海中,以至于我在醒后仍一撇一捺地复盘它,在惊讶之余细细回味——

 

我梦到Dio了——只不过是少年时代的Dio 。

 

没有哪个孩子会拥有像他一样漂亮的金头发和红眼睛,也只有Dio 会表露出不同于其它孩子的深思熟虑和严肃的表情了,他从小就是个可恶的家伙,因而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灰蒙蒙的天,明媚的阳光仅仅是短暂地普照大地后就被厚重云层卷去、消逝,天空随时想要下暴雨般面露难色。他领着我来到海边,双脚踏上沙滩,在一块黑褐色的大礁石后,他让我刨了一个坑,约大半截手臂深。他把一个叮铃咣啷响的铁盒子放进去,再把沙子埋上——梦就结束了。

 

我被热醒了。

 

好怪一个梦。

 

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我在Dio 下榻的旅店房间里,我被厚厚的被子包裹着,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在靠窗的小沙发上,身子再侧几公分就会直接连被子带人砸到地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给予我难以置信的安全感。

 

我彻底怔住了,这比梦里还离谱。我头很痛,手不知道为什么也隐隐作痛,昨天晚上在小餐馆里到现在的记忆跟喝断片了一样——我怎么在这里?我不由得怀疑我昨晚和的饮料是不是假酒,以至于现在的情况是我怎样都始料未及的。

 

这时候Dio 从卫生间出来,他刚刚洗漱好,见我醒了,就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早上好。”我脱口而出。

 

“你……”他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你早。”

 

“我怎么在你房间里?”

 

“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睡着了吗。”Dio 的语气中是高饱和的无奈,眼里是高明度的嫌弃。

 

“啊……?”吃饭的时候我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啊!“啊这……我刚知道……”

 

“你喝醉了,我千辛万苦把你搬回来时你还吐了我一身。”

 

“啊?!啊?!?!”我真喝假酒了啊!

 

我匪夷所思,我大受震撼。

 

“那……那我,昨晚,梦游了……吗?”我看着Dio 的脸色试探性地问。

 

“你觉得呢?”

 

这四个字像是敲锣打鼓一样嗡嗡地响在我脑子里,我看着Dio 憔悴的面容,心里一下子生出千万层愧疚,还有几乎要让我吐出来的手足无措。Dio 充满怨念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呆滞的模样,他现在把我按在地上揍一顿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起来,我的心脏像是被提到嗓子眼一样砰砰跳动。

 

Dio 忽然露出得逞的笑,上提的眼角微眯起来,我搞不懂他在笑什么,他又接着说:“凌晨四点,你梦游,边打呼噜边蹲在厕所门口拿手指抠地板,把我给吵醒了,我就拿手机给你录下来了。”他说着拿出手机。

 

“操!Dio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我赶忙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立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罪大恶极!要怎么样随便您,但是求求您能先给我留条小命吃点东西,我不想当饿死鬼!”

 

Dio 这时候开怀大笑,他拍拍我的头:“我说你喝醉了你还真就信了,原来你喝柳橙汁还会醉吗。”

 

“?”

 

我瞬间意识到这是他的骗局,他似乎特别享受看我傻愣愣的样子,在那一刻我的僵硬的愧疚和自责都化为了愤怒,正当我想要重拳出击的时候再次细微地观察了Dio 满身结实的肌肉。最终——

 

我双手举过头顶轻托起他的手臂,轻声嗔怪他说:“别拍啦!脑袋就是被你这样拍笨的啦!”

 

Dio 高大的身躯押刑犯一样把我推进卫生间,啪地一下把我一个人关在里面,他在门口喊话,叫我快点洗漱,早餐要我请。

 

Dio ,你真的好恶毒。

 

早餐是在Dio 推荐的餐厅吃的,时间还早,我们都没什么事,就将下午的行程提前了,我们决定现在就启程去海边,带了可能需要的东西:野餐垫、三明治、遮阳伞、饮料、解闷用的卡牌……

 

Dio 好像很喜欢使唤我,很准确来说是习惯,我们从三个月前认识至今他从来没有一次遮掩过他使唤我的想法,反倒自然到一种让我难以置信的程度,以至于我甚至怀疑我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不管我内心怎样拒绝与抗议,主动当大怨种的还是我,Dio 似乎从来都能给出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就是没说什么,看着他无畏的样子就仿佛被给予了足够的安心感和盲目的自信。就好比这次,就是我狡辩到底,去海边而备的东西还是我在拿。

 

虽然小镇的南边就是大海,但是从镇上到海边仍有一点距离。Dio 说这点距离走路即可,我不配有意见去反驳,因为对周遭一无所知的是我,我只配老老实实跟着Dio听他的差遣。

 

城镇里的常青树影斑斑驳驳,中央广场的喷泉再次喷出新的水花,团团簇簇的白云在晴空中漂游,身旁经过的自行车铃声,小镇逐渐升腾的烟火气让我倍感闲适,这都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也将永远陪伴着我。或许我从失忆的一开始就没有对陌生的一切而害怕,就是因为知道我本就不孤单呢?

 

我和Dio 说起我昨晚做的怪梦,这次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拖慢了他的脚步,所以对话起来没有了过多的窘迫。他倒是完全不意外的样子,一面耐心听着,一面偶尔发笑。

 

“所以说,凌晨梦游时那么执着地抠地板,就是因为这个?”

 

“额……应该,但是要抠也是你叫我抠的!哼!”

 

救命啊怎么还在梦游这个话题啊啊啊啊饶了我吧!

 

“你就不好奇那个盒子里是什么吗?”

 

Dio 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我,那叮铃咣啷盒子才是这个梦最黑洞一般的存在。比起靛青的大海,水泥色的天,这个黑色的盒子才宛若潘多拉的魔盒,是梦中颜色最深的一抹踪迹,你无法打开,也无从知晓里面叮当响的东西。因而它的好坏性质也就不易确定了,可能那里面盛的是满当当的珍珠宝石,亦或许是某个小动物的尸骨,但这一切都随着梦境的流逝而不得而知。

 

“好奇啊,但是梦醒了我又从哪儿知道呢?”

 

“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看看呢?或许你真能在一块大礁石边的沙子里找到这样的黑盒子,然后打开它。”

 

Dio 低下头看着我,依旧充满了自信和得意意味,浅浅的笑脸和桀骜的眉眼里却透露出鼓动我的意思,好像照他这么说,我就真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了一样。这是Dio 的管用伎俩,抛出一个诱人的问题,再鼓动,把控他人的情绪,最终轻而易举地控制人家。

 

“Dio 。”我喊他,顺势搂住他的结实的手臂,“你这话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我却也看着他开朗地发笑了。

 

五月初初浸染的蝉鸣稀松而脆弱,我看到白净的阳光洒满金黄的沙滩,海鸥和水鸟的几声长鸣划响了蔚蓝的天际,潮汐涌到仿佛距离我的胸前不到几米的地方,它们带着雪白的浪涛和浮末以惊人的气势向我冲来,退去时只剩下一片散乱的喧哗,风承载着海腥味的咸香和远处山峦上教堂里的钟声一同荡漾进我的胸怀——终于来到海边,我不等Dio ,脱了鞋直冲向沙滩,五月的阳光不恼人,柔软的、干涩的沙砾也只有柔和的暖意。我直冲向那碧蓝锦缎般的海,汪洋浩瀚之间是无限的粼粼波光,也闪烁着无限的自由。

 

Dio 也提着鞋走到沙滩上,海风胡乱吹鼓起他的白衬衫,我看向他,他目视远方深蓝的、汹涌翻腾的、寂静的远海,海天相接的线清晰地映在他深红的眼眸中,金黄柔软的头发在阳光和海风的吹拂下亮出好看的光晕。他的眼睛又忽然看向了我,Dio 眼中的世界也如海洋,在猩红的深处有不为人知的澎湃,可又深邃得平静。

 

“你在看什么?我很好看吗?”我朝他喊。

 

“着迷于假象……罢了。”好像他真的在通过风声回答我,又像在喃喃自语。

 

“你有在说什么吗!我听不清!”

 

此刻我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我快走几步同他勾肩搭背,更准确来说是我强拉着他到涌上岸边的余浪刚刚好没过脚背的地方。冰凉的海水和脚下流动的细沙,我们沿着海岸线,足尖或许指向北方,山峦上石头教堂的剪影。结果带来的纸牌完全没有用上,因为光是两个人赤脚在海边散步、听不断兴起又泯灭的海浪声、跳不受任何拘束的舞,这就足够浪漫了。

 

我蹲下来趁着海浪还未袭来时,用手指在潮湿的沙子上写话,我一下子没想到写什么,就匆匆地歪歪扭扭地把Dio三个字母画了上去,紧接着海浪滑来,一下子抹平了笔画的所有痕迹,仿佛什么都未来过一样,留下平整而空白的一片。

 

“哇!Dio 被冲走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傻气地看着Dio大笑,他把我拉起来,拍拍我略沾沙色的裙角,也没好气地笑起来。

 

到了傍晚我的体力就不足以支撑我继续走动了,我去岸上的小贩那里买了刨冰,坐在树荫下看还穿着制服的学生们在沙滩上肆意张扬,他们的笑声爽朗而清脆,断断续续地在海滩上回荡着。

 

我也穿过那样的制服——这个想法在霎时间穿透我的脑海,紧接着渐渐闪过几缕失真的画面——学校、石头、沙滩、我、Dio ……

 

我还是决定在海边看完夕阳再离开,没有人会拒绝血橙般的夕阳,山峦与海面上辗转的蜜色光泽,在浓稠的瞬息万变中燃烧的云彩流转,当一日终将消退,风仍旧鼓舞着潮汐的往来,忒堤斯摇曳的裙摆在此刻变得沉默而危险,最终城镇里的电灯逐渐亮起,和灯塔一样一同静默地照亮这一小块土地。

 

我又走回到Dio 的身边,海风凉了,我就披上了大披巾,结束了轻狂的舞蹈,我们的步调逐渐单一,最终恢复了散步的状态。

 

我听到山坡上的教堂传出今日最后长鸣的钟声,海风把我们的头发同样沾染上了海洋的气息。我看着Dio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禁开始探索我一见钟情的本源——

 

眼睛只是表象,更多的他眼中深处的东西,也是最能够让人着迷的部分,即他的灵魂——仿佛孤注一掷地走在险峻的悬崖边上,在深处的世界中是一片浑浊的暗和无尽的红,乐曲遗作般的眷恋与熟悉……我是个神经再大条不过的粗人,无论如何,他是如何让我在孤寂的单行道上义无反顾地追向他、朝他奔去,这都如镌刻在灵魂核心的符文般未知。

 

初感悲伤的途中我也被赋予莫名的勇气,想要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犯傻,一同看着模糊的夜空讲无聊的笑话,毫不在意形象地打出每一个嗝,然后等待他来轻轻捧住我的脸庞,或者握住我的手,在细嫩的皮肤表面落下一个吻……这样的想法在初遇Dio 时就占据了我的脑袋,他的话语魔鬼一样鼓动着我,又像曾听过的天籁,那珍贵的每一个音节都礼物一样让我欢愉。可是在遥远的过去我忘却了一切,这些奇妙的感受依旧好似“再生”在我的内心,我分不清这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也不清楚Dio 是不是我等待的那个人,只不过这爱意是确定的,是通透的,也是“再度”的。

 

Dio 微微搂着我,他高大的身型给予我山峦般的眷恋,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了沙滩的角落,默契地不想要留下遗憾,下一次再像这样来到海边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所以最终在我们面前的,是沙滩最东南面的一块深褐色的大礁石,这里就是沙滩的尽头。

 

礁石!梦里的礁石!

 

眼前的礁石和梦中的场景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一齐在我的脑袋里炸开花,噼里啪啦得天花乱坠,我傻傻怔在原地。

 

Dio 似乎完全不理会我的状态,又似乎在故意扫我的兴,他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随即拽着我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依旧恋恋不舍地停留在那块大石头上。

 

此刻的梦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变得真实可见、触手可及,照片一样定格在我的脑袋里,也成为让我开始思考梦境是否真实的芥蒂,我的身边有太多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是好像真正从我空白记忆中生根发芽的场景仅限于此。我好像真的可以看到那两个年少的孩子在大礁石的角落里刨开一个坑,再把一个黑色的盒子埋进去。

 

太恐怖了这,也太奇怪了。

 

可是情感的起起落落往往堆结在一个令人错愕的时间段里。Dio 拍拍我,示意我看向他——

 

“我下周就要走了。”

 

“……”我恢复平常的表情——他刚说什么了?

 

“我下周就要离开这里了。”Dio 突然耐心起来,甚至于微眯着眼睛观察我的反应,真的读懂了我的想法似的再次开口说。

 

“嗯?”我仍旧呆滞的看着Dio 。

 

我其实听清了Dio说的每一个字,也理解了他说的意思,他又要前去远方了。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却不敢再往那方面想了,我慌张而恐惧地想尽办法覆盖着此刻内心产生的不安,我不愿接受,但是这个时刻总会到来的,这是无可避免的,也是不可抗拒的。

 

“我说,我……”“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打断他说话绝不是我本意,不过我现在仅仅是连听到这个事实的勇气都没有了。

 

今日的美好止步于此,海风变得猛烈而刺骨,我和Dio一同从沙滩回到镇上,在夕阳落下后晚霞的余韵里道了别。

 

 

 

-

 

 

 

我做梦愈发频繁,梦到的东西愈发怪异了。

 

我时而梦见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郁金香和虞美人,奶绿的嫩叶和斑斓的花瓣在风中摇曳,我和Dio 在大树下野餐,我说出的笑话只能把自己逗笑,Dio 却嘲笑我贫乏的想象力;有时又梦见放学路上冉冉的夕阳和火红的云彩,以及我正用堪称卑微的样子向Dio 借零花钱,为了去小卖部买魔法少女动画片的玩具卡片;还有小镇西面的小树林、温暖的房子和家人、一望无垠的大海、广场喷泉边肆无忌惮玩耍的少男少女……

 

宛若剪不断的电影,一幕接一幕,接连不断地在我的梦境中播放着。事实证明,过于真实而色彩鲜明的梦会让人感到劳累,而我更诧异于梦中的细节,仿佛回忆一般地在我眼前展示,所以去往海边的往后整整三天里,我的脑袋更加昏昏沉沉,复盘梦境也是一件头疼事,以至于这三天我都没有去找过Dio 。但也托它的福,这些梦如同彩色颜料一般在我记忆的白纸上描绘,我感觉我正渐渐拾起我的过去,在朦胧渺茫的梦的记忆中寻找我在等待的人。

 

现在距离Dio离开的时间不过几天了,每每起床看到东方天空上的太阳,夜晚静谧时虫鸟叫声下的星空,意识到时间流逝的瞬间我总是感到窒息的酸涩涌上喉尖,不舍和难过会侵占我的全身,然后再次让我面对现实。

 

三天,我已经在梦里逃避够久了,极度的眷恋和不安拉扯着我的思绪,以往的我都是在下午等Dio 处理完事情后出现在他旅店房间的门口,我会轻轻叩响他房间的木头房门然后等这个大块头打开门,邀请他在工作结束之后一起喝下午茶,或者去散散步。

 

结果我退缩了,我没有去叩响Dio 的房门,也没有再去过那家常去的小餐馆。

 

我想,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整理我混乱的脑袋,于是,鬼使神差的,在Dio 启程的前一天,我跑到了小镇西面的树林里——那个墓地。

 

四处弥漫的青草香,斑驳的树影,虫鸟和谐的合唱,我几乎是跨过了这些所有,一口气跑过了石砖路,来到那片被阳光眷恋的、沉睡的土地。

 

我带了一束粉红的花,叫不出来名字的花,只是看着特别喜欢便买了。在放空自己之前,我想先去祭扫那个小小的石碑,我承认这带有我的私心,但比起去惊扰一个沉睡在地下的灵魂,现在的我更想知道“她”是谁。我为这种不纯洁的理由而道歉,但是那时候看着Dio时没有问出口的话已经成为一个打死的绳结捆在我心里,而我恰恰不是善于心里藏事的人。

 

我依循着Dio那时的脚步来到这个小小的石碑前,蹲下将花轻轻放在一边,目光在石碑上轻快地游走。我这才发现这石碑其实不只是沾染泥土的气息而已,像是被尘土覆盖了一层,我几乎看不清上面刻的字了,更不用说逝者那半个掌心大的黑白照片;青苔依附在它与草地交界边缘,甚至有再慢慢往上延伸的趋势,它周围还生了些杂草,乱糟糟的样子像是从来没被好好打理过。

 

我擦开碑文上的尘土,刻得不深,但足够看清:

 

「I am a thousand winds.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简单的两句话,却在我读完的霎时震慑了我的魂魄、穿透了我的心扉,使我一下子静默住了。逝者最后的文字莫名给予我一种强大的感动与悲伤,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的,我不觉得这话是对人世的告慰和对逝去的乐观,反而有种无力的挣扎,引得我开始思索逝者本身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带着迟疑和让我心里发寒的好奇,再三思量之后,擦干净了那黑白照片处。

 

果真是一个恬静的女孩子,我的直觉没错。她看起来年龄不大,笑的很灿烂,她戴着大蝴蝶结头箍、应当是浅色的裙子、编成麻花的辫子……

 

错愕之间,我的心脏仿佛骤停了一个节拍,我立刻认出了这个女孩。

 

这不是我吗?

 

嗯……?

 

即刻我便感到胃中的苦水倒腾、和头脑深处那仿佛黑洞一样要将我吞噬的苦痛袭来,我记忆的胶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混乱过,它好像在疯狂地印刷再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似的,我明显地感受到我心跳速度加快了,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进一步扰乱我的思绪;我的躯体止不住地颤抖,手脚冰凉,左手死死掐进一边的草皮里……

 

风穿过身体的声音,虫鸟无止尽萦绕的叫鸣声,树叶之间碰撞,天际鸟儿展开的双翼与流动的空气摩擦,远处周而复始的浪汐,倾泻而下的阳光,手边红得跳眼的花,青草上晶闪闪的露水……这些平常从不在意的事物猛地涌入我的感官,真的化作风一样将我彻底包裹、也像我完全融入其中。我的世界在这一刻混乱起来,现在的我是看不清也道不明了,耳旁更是嗡嗡作响。

 

最终我还是受不住了,直直躺到在原地,视线暗下来。

 

我又开始做梦了,而我也从来没做过如此冗长的梦。这次我才真真像个观影者,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的小沙发上,看着发光的大屏幕中不断闪烁的过去——

 

会对下雨天的味道格外眷恋,夏日将近时内心也会焦躁不安,一切这类突然意识到的感触其实都有迹可循。小时候会执着于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哪怕还没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存在,起码在大家都忙着拥有其他人还没有的东西时,Dio 就已经一副目标坚定的模样了。

 

这是我对Dio 的最初印象——并不算特别好。

 

尚且年幼时,他就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穷酸的小镇,去远方成为大人物。

 

没有人不允许孩子做梦,又有多少梦破碎在中途,但是Dio 说出来的话似乎上了什么绝不可能失败的契约,当他昂首挺胸而坚定地念出这一字一句时,他的梦好像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我对理想的存在过于陌生,对身边的环境也过于依赖。我在Dio 旁看着他说出这话,唯一能够想到继续这个话题的应答不是说起我自己脑海中的未来,而是问他为什么他想要离开这里。

 

尽管Dio 是如何的天命不凡,但他依旧无法逃脱成长的局限,他也会为赢得橄榄球比赛而高兴。Dio纤瘦的少年模样仿佛在一个夏天里就迅速变得高大,我却永远都看不出来他的笑容背后是什么——或许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保持形象又彰显名声的宣传而已。

 

也毫无例外地,当我开始在本子上写玛丽苏小说的时候,他也成为了一个足够犀利的家伙。我和Dio的恶友程度没有比高中更加嚣张跋扈的了,我拐他陪我去市里参加作家的签售会,他拉我当他在学生会的助理,我多读的那么点书的唯一用处好像都被他应用在学校活动的文字报告上了。

 

我由着他使唤我,却也心甘情愿,每周请我喝的汽水就当是报酬了。

 

高中毕业那年的五月已经到了影片的末端,将将要结束了。使一切美好的光阴戛然而止的音调源自一张报告单,那上面详细地写着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什么程度。我也是头一次感觉到说“再见”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于是我选择了隐瞒,在日记的最后艰难地写下我将化作千风强当乐观。

 

Dio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众人的祝福下乘上去远方的火车,我只颤颤巍巍地把花递给他,然后笑哈哈地说我会等他回来的。

 

我睁开眼睛,橘红的夕阳铺满整片天地,五月回荡的蝉鸣也从未如此刺耳——

 

——我疯了一般冲到海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跑到大礁石下面,魔怔地刨起沙坑,在约大半截手臂深的地方挖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打开它,静静地躺在里面的,只是一些漂亮光滑的鹅卵石。

 

 

 

-

 

 

 

我去花店买了花,五彩斑斓的花,这只是某个五月平凡的、阳光明媚的午后。同记忆中蔚蓝的天一样,翱翔在天边的白鸥如同珍珠般点缀在乌拉诺斯的裙边,五月的花毫不保留地绽放馥郁,最终音符一般浮荡在和煦的、略带暖意的风中。

 

Dio这次的启程相比他十八岁时要冷清得多,雨季已经彻底过去了,剩下的只有等待盛夏的到来。我提着花到火车站——这个在不久前的一段时间里还是我最厌恶的存在。在街角的小餐馆吃午饭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在被阳光洒满的小镇道路上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总结出我应该以怎样的表情去和Dio说再见,就连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都在梦醒后而模糊不清。

 

但是提前担忧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最真挚的感情流露往往不都是顺其自然的嘛,我也因而停止了无用的胡思乱想。

 

我来到火车站,Dio正一个人扶着行李箱,仰头确认着车次的信息。他的高个子在人群中一向非常显眼,察觉到我来了便转身看向我,我走过去,把花递给他。

 

他接过花,我们彼此会心一笑。

 

“我会呆在这里等你回来的。”我笑哈哈的开口说,“Dio,你现在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谁叫你摊上了我,我肯定会跟着你一辈子的,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永远跟着你。”

 

“你要是敢不回来的话,我就化作风去找你,在你悠闲地喝下午茶的每一个午后,我会狠狠掀翻你手里的报纸,再吹凉你的茶。”

 

我边说边笑起来,脸颊上却感到一阵潮湿的暖意。

 

“是吗,”Dio抬起手狠狠揉乱我的头发,“前提是你得先要找到我,但希望你有这个能耐,我不介意在喝茶的时候多添一副茶具。”

 

那日火车悠长的鸣笛声夹杂在风里,在那个朦胧的黄昏中久久没有消散。花香或许会消散,但是温暖的风,却不停歇地吹来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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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些碎碎念啦~(⁎⁍̴̛ᴗ⁍̴̛⁎)

首先非常能够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能够受邀参加本次活动我真的非常的荣幸和受宠若惊(鞠躬)同时也感谢所有参加活动的太太们的辛勤付出,希望圈子里的风气也可以越来越好,能够有更多新作品出世(●°u°●)​ 

 

这篇文的我花了很多心思来筹备,虽然无法称之为什么值得被浏览的文字,但是能够给大家带来比较好的阅读体验的话,这便是最能使我欣喜若狂的事了!

 

尽管还有很多不足,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喜欢的啦(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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